01
「恬恬姐！這是家屬要給你的。」
「給我的?是什麼?」
「不知道，可能是禮品之類的吧！你看你護士當的多好，很多家屬都很喜歡你耶！」
「是嗎?幫我看看裡面是什麼。」
畢業，對我來說本該是件遙不可及的事情。沒想到眨眼間，什麼都過去了，以前，都是過去；她也是過去。
「哇塞！是有牌子的燕窩耶！這種禮盒市面上最便宜也要兩萬起跳。」
小時候，我根本就沒想過會變成護士。是直到某天，睜開眼後，我即將進入這間醫院工作才意識到，世界，好奇妙。
「好好唷！像你漂亮又溫柔，技術又好，知識豐富的護士，真的不多，能夠照顧那些住特等病房的病人，也是應該的啦！」
我的夢想呀！離這裡很遙遠，不是白色牆壁，不是白色制服。那是個什麼都不是的地方。
「不過說實在的，那些家屬也真的不好伺候，大概也只有你能安撫了。」
「好了！別碎碎念了，才幾歲的女孩，怎麼像個老太婆，可別說我教壞你。」
「什麼碎碎念呀！值晚班的好無聊，讓人家念一下也不行，而且人家最愛你了，才不會怪你咧！」
愛?什麼是愛?它傷我傷的徹底。
「好啦！宇菲，休息一下吧！別太累了，我顧就好，你還年輕呢！」
「什麼呀！就是年輕才不能讓你這個老人這麼辛苦呀！」
「知道了！快睡一下吧，我剛剛睡夠了。」
反正，對這個世界，我可明白的很。
看宇菲趴在桌上，一會兒的時間就睡了，就心疼她的辛苦。她是個可憐的女孩，從小父母就車禍身亡，被叔叔扶養，沒想到，卻在16生日那天，被因為慶祝她生日而喝醉的堂哥強暴。她堂哥是無意的，雖然一直想要彌補她，但是受了傷的小女孩卻是中無法敞開心房原諒她的堂哥。
據我所知他們是沒有血緣的堂兄妹，雖然不曾相愛，感情卻很深厚，是直到那件事發生後才分開的。她堂哥，說實在的我還滿了解的。他三天兩頭都會偷偷出現在醫院門口，而我則是偷偷的和他見面，告訴他宇菲的生活情形，還有藉著我名義，拿東西給宇菲。對於他們，我是挺贊成的。
只可惜，目前的情況是──流水有意，落花無情。
說真的，不是我太雞婆。
她是個可憐的女孩，而在她身上就像看到我的過去。
雖然那麼不堪入目，但是找到了改變我的人，所以我也想當改變她的那個人。
「恬恬，你值班?」
「嗯！對呀！怎麼了?」
「去外面吃個宵夜?」
「恐怕不行耶！宇菲很累，我不忍心叫她起來。」
「這樣呀！那在這裡吃吧?」
「嗯！」
到現在，我不敢接受任何愛，因為怕會發生同樣的事情，對於愛，我已經受夠了。
「恬，你有想過不要再這麼辛苦了嗎?」我搖搖頭。
「每次看到你被那些人刁難就很心疼。」
「允傲，謝謝。有你這些關心就夠了，什麼苦都不是苦。」我笑著，笑意卻不達眼底。不曉得從哪時候開始，我養成了虛偽，不再天真爛漫的笑著，不再天馬行空的說著，不再毫無拘束的哭著。
「那為什麼你不願意接受我?」看著他，一股濃濃的感情浮上心頭。
人呀！都是會改變的。當初，我也曾愛得那麼深刻。那個人，用滿滿的愛深深打動我，現在回想起來，到底是什麼瘋狂的愛情，能夠讓我打破世俗的眼光，讓我跳脫世界的框架。
「欸！你真的很帥耶！」放下筷子，我撫著他的臉。愛很奇特，能讓我奮不顧身，能讓我不顧對方是誰的，一股腦把我最純的愛全都給了她。
他故作不滿的放下筷子，拉開了我的手。深邃的雙眼睜的大大的，想要用眼神殺我，卻捨不得。只能讓它告訴我他的不滿，他的受傷和他的寂寞。
「你不要轉移話題，我知道你心裡有我。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接受我?」這番話說的真好，真的說進我心裡，而且就像一把鋒利的刀，狠狠的刺進心裡，又無情的翻攪著。
我重新拿起筷子，攪著碗中的食物，這時候不管是什麼誘人的香氣和豐富的色彩，頓時，全都讓我胃口盡失。
本來，打定了主意要逃避的。他的好我能擁有多久就擁有多久，我是抱著這樣僥倖的心態。但是今晚，這個男人勢必要逼我慎重的考慮出一個答案給他。而結果有三種:第一種，我答應他，兩個人一起幸福。第二種，我狠狠的拒絕他，讓他傷透心的絕望。第三種，我還是拒絕他，可是他卻傻傻的癡情守候。
我呀！當然是最希望第三種發生，可是那樣太自私了。憑什麼懲罰自己也懲罰別人?最可能發生的就是第二種了吧！畢竟，這個男人守護我太久了，遲遲等不到我甜蜜的回應，應該也累了，所以才會攤牌，不是嗎?
「......你呀！人太帥，家裡太有錢，智商太高，一切都太美好。就像一張單純的白紙，毫無污染，不怕任何困難，勇往直前的追尋自己的幸福。而我卻骯髒的像一條抹布。我累了，也怕了。愛太可怕了。」
移開大碗公，我想我今晚應該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。如果我夠堅強，應該可以若無其事的繼續過日子，否則我就得深夜時，偷偷躲在角落裡哭。
「這是......什麼荒唐的理由?妳到底有什麼過去，為什麼這麼害怕接受我?明明就愛我，卻不敢接受。別否認，不然你就不會任我這樣付出。我知道你在賭，賭我對你的愛能維持這樣的情況多久。
「如果你真的不願意我再愛你，就應該把妳的過去說出來，讓我一次死心才對呀！你這樣，真的很......」
「自私。真的很自私對吧！」這男人，就是無法傷害我。因為知道我受過太多傷了，所以就算再怎麼氣我、怨我、恨我，也捨不得、不忍心說任何殘忍的話凌遲我。
「你既然知道我無法放下你，就不應該這樣逼我呀！我承認，我真的很自私，一心奢望你能對我付出，卻又不願意接受你。我是在賭，拿你對我的愛打賭，賭你什麼時候會心灰意冷的離開我。」
親愛的允傲，我知道你很聰明，但是我相信你絕對無法在愛情上展現你過人的才智。我就是知道你愛我，所以才無法告訴你我的過去，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接受，不管有多麼的可怕，其實我也真的在害怕，怕你對我的愛不足以抵擋我來勢洶洶的過去。我什麼都怕。
雖然，的確我的一切那麼難堪，但至少，有一部分是我這輩子最開心、最甜蜜的。
然而，我卻是個罪人。我是個毀掉兩個人生命的兇手。我是個殺人兇手。我犯下了滔天大罪，所以，不論我怎麼贖罪，那些痛苦仍緊緊跟隨著我，在午夜夢迴時，不斷的纏繞在我的身旁。這叫我怎麼洗刷過去的罪孽?
「嫁給我好嗎?五年了，我們這樣五年了，我爸媽也在催我結婚，除了你，我誰都不想娶呀！」
看得出來，他很掙扎。其實到這一刻，我才真的完全相信他是愛我的，可是......我真的無法放棄他，也無法接受他。
他掙扎、難受，我又何嘗不?
「讓我想想好嗎?等我，一定要等我，在最短的時間內，我會告訴你我的答案。你一定要等我。」我撫過他的臉龐。
他的眉、他的眼，他的鼻、他的脣，他的鬍渣、他的鬢角。天呀！我現在才發現，他的一切居然如此深深的吸引著我，我們牽手親吻加起來的次數，一隻手都嫌綽綽有餘，可是卻那樣迥異的情感，卻羈絆著我和他。
其實很難相信他迷戀我，我愛上他的過程。因為車禍骨折，只不過見過我幾次面，說過幾次話，出院後卻不停的瘋狂追求我，而我在他每一次的瘋狂之舉中愛上他，也許是有幾分的相似吧！他們。
「我真的無法想像沒有你的日子。」他依偎進我懷裡。有的時候就像個孩子，像個渴求愛的孩子。
輕輕的，我摩娑著他特別柔順的髮絲，不經過什麼人工色料，卻被太陽曬得出奇的好看；洗髮精的味道也蓋不過他特有的髮香，那不是什麼化學香精的味道，而是出自他身上最原始的迷香。
「恬恬姊，你為什麼不接受允傲哥?他明明那麼出色，又那麼愛你，你怎麼忍心傷害他呀?」
「那天，你聽到了?」
「嗯！允傲哥太激動了。」
「吵到你不好意思唷！」
「我不是在跟你說這件事，快點回答我啦！」
「嗯?什麼?」
「你如果再裝傻，我就要生氣囉！真是搞不懂你，這年頭的女人呀！不是不嫁就是早早結婚，而你呀！卻處在於中間地帶，你以為大家都看不出你其實很愛允傲哥?
「你唷！要是再不好好珍惜這麼好的男人，小心我把它搶過來唷！」
「嗯！」
我輕聲回應，柔柔的笑著。宇菲也拿我沒辦法。我知道她一直愛慕著允傲，她也知道我知道這件事。而我並不認為她會做什麼，她是個多麼自卑的女孩，若是她真的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，我反而會替她高興。
宇菲，就像我妹妹一樣。看著自己疼愛的妹妹和那男人在一起，我也能夠放心了，不管是宇菲，亦或是他。
「你還嗯，我說你呀！要不是我們好的跟姐妹一樣，我真的有想要把妳男人搶過來的衝動。」
「呵。你要是敢呀！我才放心。看到和他在一起的是你，我會很開心。」
「開心個頭啦！那你咧?」
把要分類的資料都放進了各自的抽屜後，我笑了下。
「離開你們的世界。」
「什麼呀?」
「有我在，你們肯定不會幸福的。」
「欸！我真的猜不透你在想什麼耶！你對我的想法、過去那麼了解，而我卻對你一無所知。這樣算什麼姐妹呀！」
「別問比較好，你會怕。」我戲弄的說，只是想讓氣氛回溫。
她送我ㄧ個白眼，我笑了。是發自內心的笑。
「好啦！我知道你不喜歡提起那些事。」
「知道就好。」
推起藥車，查房時間到了，這是最艱難的時候，那些家屬，各個難纏的要命，刁鑽的更是數不清。
但是沒有辦法，誰叫我當初就這樣一頭栽進了護士這個工作，我想，是為了要彌補她吧！
唉！每次想起她，我的心就要多痛一次，我欠她多了。我是為了她、為了宇菲和允傲才活著。但是，我的精神支柱終究是她。
「小甜甜，今天有什麼東西可以吃?」一個陽光的大男孩笑著問我，他老愛叫我小甜甜。他也是可憐的孩子，從很小的時候就被發現患有白血病了，預計不會活超過五歲，但他卻毫髮無傷的長到了十七歲。天呀！他的身上有多少癌細胞我已經不敢去想了，但為什麼能夠那麼堅強到現在?
「今天啊!什麼東西都沒有，誰叫你，這麼大了還不會吞藥。」我也笑著回答。我喜歡那樣的笑容，安慰了我空洞的心靈。
他失望的垂下頭，表示他的難過，因為藥很苦，不管吃多少年還是那樣苦，所以我總會附上一些糖果讓他好過一些。
「醫生說，你吃糖果吃得太頻繁了，小心糖尿病。怎麼了嗎?發生了什麼事情?」我下意識敏感的感覺到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。
「沒什麼，只是覺得活著有點累，想休息了。」他還是笑得那樣陽光，只是，迥異於過去的他，眉宇間多了份憂鬱氣息。
不知不覺中，手偷偷的顫抖了，全身也幾乎在顫抖。
「別傻了，活著是最幸福的，不替自己想，也為愛你的人想好嗎?」遞出手中的藥，我試圖讓自己冷靜些，但是，徒勞無功。
『好累，每天汲汲營營的活在世界上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麼，就像迷了路。』
『有時候啊！活著，真的很累耶！可是......當我看到，我愛的人，愛我的人，他們因為我的付出，笑得好開心的時候，就什麼都不累了耶！愛是我的振奮劑，你呢！就是我的天地。』
『我......』
『別我了，答應我，別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好嗎?為了我。』
閉上眼，當時你的表情還深深的烙在我的腦海裡，揮之不去，那是多麼的認真，多麼的令人動容，才讓我不顧一切的衝上前。
然而，我做到了。這麼多年，始終堅守著彼此的諾言，我仍在原地踏步，而你卻比我更早一步脫軌，甚至，率先背叛了我。
「嘖，難得你會說出這種話呀！平常看你開朗的咧！」
「小鬼，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咧！」翻了個白眼，這小鬼就喜歡自以為是，以為自己每天都在死亡邊緣游走，所以懂得道理就比大人多。
最討厭這樣的小鬼了。可是……
「拜託！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的呢！」
「是喔，那你就說一些來聽聽呀，看你知道些什麼?」把藥都分類好後，我好整以暇的等他回答，反正我不急。
「嘿嘿，我知道，你一直……你一直都愛著一個人，但不是允傲哥，那個人是女人，對不對?」
…….天呀！這、這是怎麼回事?
聽見手上的耳溫槍掉到地上，發出「喀啦」的聲音，但是我沒有撿起來，因為我正忙著驚訝。
他、他怎麼會知道?
「你……怎麼…….」我驚訝到連話都說不出口。
「你想問我怎麼會知道是不是?」
點點頭，張著大大的嘴，我還是無法動彈。
「很簡單，因為我每天都面對死亡，所以我每天都用心觀察身邊的每一個人呀！你知道那種感覺嗎?用心……」
啊，用心…….這兩個字竄進我腦海裡，不斷在我腦海裡載浮載沉的，那到底是什麼感覺，你是不是在最後的日子也每天都用心呢?所以，才發現我的懦弱；所以，才選擇，一聲不響的，就這樣離開我。
「怎樣，看你呆住那麼久，我很厲害吧！」他露出痞痞的笑容，我還是愣在原地。
「小甜甜應該改叫傻甜甜…….」
「你想聽嗎?」
打斷他的話，回神的我，終究是消化了這消息，而，好不容易呀！
我連自己都嚇到了，回過神來後，卻發現自己早已脫口而出……但是，其實想找個人訴苦而已，這樣子，而已。
「嗄?聽什麼?」
「我們的故事。」
「你真的要說給我聽唷?」
盯著他，我緩緩的點頭，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就害我想笑，真是的，原本還有一點悲情的氣氛說，真是討厭。不過，這就是小鬼貼心、討人喜歡的地方呀！如果可以，真希望他能夠一直這樣維持下去，永遠都不要離開我。
「我永遠不會忘記，我們認識的那個夏天，那間教室。」
(待續......請多多支持~多給意見唄!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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